“您初来乍到的时候,心情又是怎样的呢?”莉莉又把话题抛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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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大概是某种自我放逐一般的热忱,对共和国的一切失望到这种程度以至于继续留在那里对我而言似乎像是一种更大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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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很擅长随情况而动呢,不像我,或者说,我们,明明知道时代的风暴将要把我们打成残片的时候,也还是假装无事一般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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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能这么说,的确我可能体会不了那种受命运摆布的心情,只是这场风暴中的不论是谁,如今又不得不迷茫地回首,俯拾过往的一个个碎片,试图拼接出未来的方向呢。这时假装无事更需要真正高贵的气节和勇气,以这般高傲的姿态面对命运的人,哪怕断头台将要夺了他的性命,哪怕时代的洪流叫嚣着要将他淘汰,他的心也如松琴木般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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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呢,您说的每一个词都是那么切中要害,每一句话都流露着主宰命运的精神,倘若命运要您明天就踏上来世的旅途,恐怕您也会毫不迟疑地准备好一切,然后在今天之内自我了结吧。可惜我们并不是像这般内心坚强的人,当噩耗传来时我们试着寻找理由,然后是借口和逃避,我们会毫不迟疑地否定眼前的事实只为求得心安,我们追寻一处内心的港湾,却只是一脚扎进随时都可能会崩塌的沙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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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绿色的极光在天空的边缘时隐时现,在斜阳的照射下伊瓦里斯特几乎感觉她会这样轻易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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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我也是一样的,因为在政治的洪流中自觉污浊,便逃避向考古和语言研究当中,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我也明白,即使我想要逃开,政治也总会主动找上我。所以才稍稍转换了一下心态,即使并无走在命运前面的意思,主动去寻找方向的话,总比在无能为力中焦虑地注视要好上许多,尽管最后可能很多都是无用功,至少这样也能寻得心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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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间的一切变化都自代偿而起,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们就是那个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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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是。”伊瓦里斯特直接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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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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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所想要建立的未来,是精灵们平等地享有权力和尽其义务的未来,在这样的未来里,绝对不应该存在一些精灵成为社会进步的代价这种事,精灵才是社会的主体,社会的目的。我们当然应该剥夺不应有的特权,但追究往昔的过错只会让布鲁斯陷入代价高昂的复仇循环当中,如果仅仅因为以个人的身份就施以歧视,那和旧时代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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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已经知道我丈夫的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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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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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我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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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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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丈夫怎么了?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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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怀疑和反革命有串通,于是被关进了监狱,他叮嘱我在其他贵族的帮助下先行到兰治避难,可我却再也没能等到他……他,就在圣康坦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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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圣康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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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本来觉得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实际上一说出来却意外的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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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衣服,是多么美丽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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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您和您丈夫的遭遇感到抱歉,莉莉,他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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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轻轻抿了抿嘴唇,“我明白。虽然是听了您的话我才感觉有勇气去这样想的,我们这般的遭遇并不出自什么天生的罪孽,而是这世间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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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为什么呢,听到这句话的伊瓦里斯特,比起斟酌话里的意味,却是不由得暗自 为自己并没有误会什么 而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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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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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沿着港口散步,一路上满是堆满的货物仓库,扬着尘土的马车飞驰而过,长久留下的车辙交织着,从此岸延伸至彼岸;而另一边,是冒着烟的蒸汽游轮和桅杆上的风帆,甲板上层叠的灯火和城市的通明交相辉映,气球和钟塔在高空装点着,抬头时,竟会有一种错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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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在您凭自己的脚丈量这港口的规模的时候能够理解,利姆尔城真正的构成,即使教廷将自己视为那张网的中心,这里却是利姆尔真正的心脏,在港口的这里注入着利姆尔的新鲜血液,以城墙都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扩张着,在大陆的时钟和海洋的时钟之间的这种失调,终有一天也会反映到宗教和政治当中,成为兰治酝酿的一场新的风暴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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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的时钟和海洋的时钟……那是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莉莉,可是即便如此宗教和商业间,彼此也维持了上百年的互不相争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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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吗?这样说可能并不完全准确,海外投资和殖民,如果完全说成是商业行为,也带了太多权力和军事的意味。而在海的这一头,港口给利姆尔带来的也不只是贸易;伴之而生的码头工人和水手,进口的货物和生活方式,都是对旧秩序的巨大冲击,在这里黑手党、商会组织和地下运动俯拾皆是,咖啡馆和异域的文化符号一点一点重塑着利姆尔的样貌,更不用提这最新式的铁甲舰,其本身的意味就远在商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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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指着那个三角形的铁匣子,无数的炮管从侧面伸出来,看起来一如神话中吞噬一切的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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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里便是教廷之外的另一个兰治。他们在很多方面朝着兰治以外的世界学习和变化着,尽管出于鄙夷或者自保的心态他们假装对他们不屑一顾。”伊瓦里斯特试着把感想总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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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也是我所感知到的,布鲁斯和兰治最大的区别,布鲁斯是一个本位主义的大陆文明,但兰治却是以风暴洋为中心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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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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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到这前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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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一群人,他们在演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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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贩卖人类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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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子上被套着手臂的大约7、8个人,他们并没有精灵的尖耳,作为从荒岛上虏获来的劳动力或者仆从,而被转运到这里,在旁边的街角则是当铺和酒馆,还有工艺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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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出头的年轻人类!看看这肌肉!身强体壮所以从事最苦的活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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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上面的精灵介绍完牵到前排的商品,旁边聚着的人立即开始了竞价,而那个人类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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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人类。”伊瓦里斯特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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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中心不远的地方,为了满足某些精灵的好奇心,他们早早就将一些人类套上了枷锁和他们本土的装束,放到所谓人类博物馆里养了起来。而在您看不见的大海的另一边,正是人类被用鞭子驱赶着在烈日下种植着咖啡馆的所有咖啡,旺盛的需求真是令他们来不及雇用足够的奴隶来扩大种植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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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交!那么下一位,刚满16的人类少女!有过侍奉主人的经验而且——竟然会讲兰治语!台下的哪位顾客想要成为她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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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又是一阵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喧闹,而伊瓦里斯特只感到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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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上的咖啡,就是这样的人类种植的吗?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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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据我所知,奴隶种植园是最主流的经营方式,除了荒岛上的某些地方,咖啡是无法生长的。我并不觉得喝咖啡就会因此变成不道德的事,即便如此,假如知道了它的来历的话,大概味道也不会完全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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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态就不一样,在兰治带来了自由的咖啡,竟然是诞生自奴隶制。我曾以为自从疣蛮战争过后奴隶制已经在大陆上彻底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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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可是家养的猫算不算是奴隶呢,这就像人类的奴隶制究竟合不合理一样,都是有辩论空间的,比起那种悬而未决的道德辩论,更多人更关心怎么利用现状来赚钱,这样即便兰治统一了,对那些人类的剥削也会只增无减吧……”她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向这边,“我不敢说我能够同情他们,只是每一次看到他们的遭遇,又会不自觉地拿来跟自己的作对比,似乎能从中找到像是慰藉又介乎于悲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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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瓦里斯特轻轻地为发抖的莉莉披上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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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黑色连衣裙带着高贵和禁忌的气质,但是因此感冒可就不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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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莉莉除了肩膀收缩了一下以外什么表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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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这样的她,伊瓦里斯特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通红的眼角沾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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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走吧。”轻轻地顺手抱住她的肩膀,“在我面前不用穿黑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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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像是突然断掉的弦那样,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汇成了一串晶莹剔透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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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伊瓦里斯特只是在想,假装看不见和直面社会过程的每一面,究竟哪一种更勇敢高贵?曾经他觉得只有直面问题才可能加以改变,后来他才明白承受不公却不将自己卷入受害者的扭曲心态是多么困难而高尚,而如今,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浑浊,悬浮于明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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